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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原创]古井风水(丰都鬼城传奇系列) 短篇小说陈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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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井风水 

短篇小说


原创作者: 陈志平    总编:代  磊


责任编辑:余二娃  



100多年以前,这大山里不通公路的。


去狗子水赶场,必须经三抚堂,上水草坝,沿大岩堡山脚挿过去。


汪家到这大岩堡脚安家,少说也有百十年了。


老房子拆了又修,修了又改。到汪二的父亲汪三爸这一辈,做山货生意发了点财,于是把正厢三列房舍重修了一遍。好在山里不缺木料,有个领头的木匠掌火,乡里乡亲的,请他两桌帮手打下手,干些杂活,花上几十两银子也就够了。石坝是祖上留下的,不用操心,好着呢。给二儿子娶了个很勤快,嘴又甜,长得水灵灵的媳妇,三爸三婶心里真是乐滋滋的。



连下了七天大雨,山雾笼罩,道路泥泞。虽然憋得心慌,人们还是不便出门。


这天,天刚放晴,院里十几家住户,都张王李赵地找些理由,盘算着该干点什么了。


忽然听得哇地一声大哭,呜咽声一阵一阵紧:“三哥吔!你硬是忍心要离开嘢……我哟!……这拿啷个嘢……嗯,嗯……做哦……三哥嘢!”



院里,汪家占了9户。其实不光汪家,其他几家也都心知肚明73岁的汪三爸,在病床上哮喘已十来年了。哮喘病说风就风,说雨就雨。好时不显山露水,不好时咳他个昏头胀脑。旁人着急,自己难受,旁人不急了,自已不急还不行喉咙里那个痒,总是打熬不住,咳出来才舒服。咳不出来或不住地咳,那就更难受了。你说烦不烦?尤其是晚上,人们正睡得热和缠绵,听得隔壁汪三爸咳,咳!咳!硬是烦死人。医生也说,这病只能慢养,病去如抽丝,老毛病了,只能悠着点。所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明白人都明白:汪三爸要“走”,那是迟早的事。


所以听得三婶那有些套路味道的哭声,与其说是哭,莫如说是悲中有唱的哭声,大家心里想:怕是汪三爸归天了。一些人甚至觉得,也好,他找了个松活之处永久安息,免得咳起难受。他走了,邻居们也可睡个安稳觉,这老不死的,走了好,大家都好。所以有些场合,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虽然没有事先准备,但这山乡里的规矩套路还是有的。根据院里人平时那几刷子本事和窍办,汪二媳妇和颜悦色,东家出,西家进的,各各点拨铺排,颇有些号令三军的巾帼之风:去水草坝喊管客师,走乌羊坝堂兄那里报信,到媳妇桥和龙河场找三婶她妈屋的人些报丧,把早就准备好的棺材清理出来,着人去请狗子水场上的吹打锣鼓匠班子,一同到场上置办办席的一应行当家伙……半把天就安排规一了。院里的其他姓氏的邻居,也都热情张罗,视为己任。谁家没个红白喜事生长满日的呢?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这不 是靠什么文人总结,而是世代生活,悟出来的道理。


到各家借来十几套桌椅板凳,碗筷瓢盆一应配套;在东边菜地掏出三口灶膛,架上大铁锅;拉出两张大案板,扯起场合,开整了:杀翻一头大肥猪,剝出两只骚羊头,捉了十来只鸡,宰了三五只鹅。都是自家养的,平时舍不得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正好派上用场。


亲朋好友来吊丧的,只要是拢了一拨,来宾方自是要点燃几串鞭炮,以致哀意、慰问。而主人家照例要燃鞭炮以资答谢,同哀同哭,营造气氛。噼噼啪啪的响声传至对面山崖,此伏彼起,久久回荡,烟雾升至山间云烟,随风而散。那爆碎的纸屑,可以理解为散碎银子,供死者享用花销,黄泉路上还不得留下买路钱哪?



清朝末期那些年头,不象现今实行火葬。用土葬,那是天经地义的,入土为安嘛。


挖“井”,就是挖掩埋死者的墓穴,那是很有讲究的。一是要看山势,二是要看地势,三是要看习惯,四要看日期,五要看时辰,六要看朝向,等等。其实山势地势要看可能性,受地域、资格、经济等条件限制。那北京紫禁城风水就好,你有能耐去?而日期是活的。死了人,坐夜守灵不过两天三天,这是习惯。总会找到一个合适的日期。


那风水先生也多是本乡本土的,既了解业内的行话规矩,也遵从乡里的习俗,更理解主人的难处和乡亲们的心情。哪个傻儿风水先生硬要说非得停尸个五天七天,坐他个十来天的夜,不管他有否根据,吹得天花乱坠、玄乎其玄,人家上当只在一回。下趟生意谁还找他呀!脱离实际的理论,没人买单。



挖井的几个后生刚出发,两只黑老鸹尾随而至,停在路旁树杈上,“呱-,呱-”,叫了几声。一只小一点的,还追随着人的脚印,撵了三五十步。儿歌云:鸦雀叫唤客要来,妈的吆女要回来。乌鸦嘴,找倒霉;乌鸦叫,麻烦到。其实,这山里的乌鸦也就是老鸹不少,叫与不叫是它的自由。因为长得黑不溜秋,肥身短嘴,叫声难听,人们看着不顺眼。不象喜雀,黑中夾白,身材修长,尾翅苗条而上翘,风采悠然,加之叫声尚好,人便爱之。中国画中的喜雀每每踞梅而立,凤眼吉祥,谓之喜上梅(眉)梢。可你从没见把乌鸦与梅画在一块儿的。好像只有乌鸦们常在牛背上或草丛中,啄食牛虻或草籽,偶尔朴实入画。扯远了。


挖“井”的地方离那死人的四合院约二里路。四面是山,中间一大片平地依后山而缓出,视野还算开阔。正对寨子口那刀切斧劈的峡谷中线,一条小溪沿山而下,七拐八弯地流向龙河,脉达长江,气贯方圆。左翼是高耸入云的一片大石岭,危石累累,壁立千仞,老树横扎,石缝诡迷。右翼乃连绵三里的鲤鱼山,矗立百丈,寸草不生,猴猿莫攀。“井”址的平台背负缓坡的大山,根据严实,稳如泰山。平台环山而居中,稍作前出之势,低于周山而高于四野,不是宝穴,岂有他哉?莫说是常混这碗饭的风水先生,有些个江湖术士之技,藏有三几泛黄堪舆之册;就是不懂这行的山民,一到此地,也自悟出些门道来:开阔而不荒旷,拥踞而不塞窄,前有通江达海之峡,后有蓄势待发之气,果然一块风水宝地。



而两里之外的那四合院,人们正席坐一堂,叙话聊天呢。


这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大院子,典型的土家色彩的四合院。正房五间居中,厢房各三间分列左右,旁有耳房灶房柴房等等。中间是一块宽敞的龙骨石地坝,拼接整齐平展,石板上的錾路细密而稳妥巴实,一看就是精心施工所为。没点基础银子,是达不到这效果的。坝外一片金竹林,苗条而雅致,鸭蛋粗细的竹干,挺拔至空中,随意地弯下身子,把些个竹梢的秀丽与婉约,随山际的微风摇出一种野味、浪漫与清纯。竹丛下是各家砌列的猪圈牛圈,因了坡坡坎坎的地势,有的依坎搭楼,有的就势砌墙,有的半砌半搭。楼上则堆放些柴草、树根疙头。一股猪粪牛屎味有风无风地飘移过来,不太好闻。农人不管这味有多大多小,没了这味,就不是山区农家小院的感觉了。一派生机和谐旺隆之象啊。



可几个风水先生却说这四合院透出一股杀气。人问究里,答曰天机不可泄漏!


“屁话!老子汪家都在这里住了几辈子了,虽没当官发财,照样人丁兴旺,他阴阳先生懂个卵!”汪三爸这些年来心里自有主见。


那风水先生杀了红鸡公,滴了殷殷血,念了些怪七怪八谁也听不明白的咒语秘诀。间或有一两个后生们熟悉的名字蹦了出来,使听者内心思衬:说他乱讲,又有熟悉的名字,地名姓名都有,这也算是理论联系实际吧。管他的,信则灵,听就是了。这挖井的几个小伙子抡起利锄,人歇锄不歇,接力开挖,不到半个时辰,“井 ”已挖成。


也是合该出事。那风水先生面对春阳,心旷神怡:风景这边独好,风水如此之佳。麻花下酒干脆,那我就来讨他个吉利,加一码,赌他一把!


“胖墩,你回去拿他七七四十九饼鞭炮来。我今天要为汪家整一个肥咚咚的前程出来!”




 在这山里,风水先生始终是知名人士,世代相传。
凭三寸不烂之舌,“有的说成命中定,无的说出有的来”,衣食无忧,零用、口福更是不在话下。何况他们每每读过千字文、百家姓、道德经乃至声律启蒙之类的书,在农村,还算识文断字明事晓理的人。俗话说,不是码头不靠船,不是诗人莫吟诗。一般人等,一不是专业顾问,二不是圈内人氏,你要切磋,先报来路;你要扳犟,先得透出点功夫底气,吆五吆六地说出些渊源来。否则,你算哪把夜壶,敢来班门弄“开山”?那阴阳先生混了半辈子社会,会尿你?
 胖墩不敢违命,一路小跑回到汪家大院,把那些准备好的鞭炮,收了个五、六十饼,怕不够,临走又往大背兜里甩进几饼,竟一歪一歪地往井穴走来。
一把香分成几起,几个后生首尾相连地接好鞭炮串,像十几条长龙,缘树踩草,一路横卧过来。那风水先生口中念念有词,左三圈右三圈地转了几转,右掌直立,左拳微握,喊声“起,起,起!”示意后生们点火。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鞭炮声在四周的山崖间回荡,此伏彼起,好不热闹。声波,被反复复制反射,甚至放大,再放大——

突然,仿佛是晴天霹雳,“轰隆隆!”一串巨响!长300多米,厚、高100多米的一座石崖山头,就是汪家大院头顶上的那座大石堡山头,因为基石的崩塌,在庞大的重力下,中部、顶部的石山连琐垮塌下来!多米诺骨牌式的阵阵轰隆声,压过了刚才的几十串鞭炮的脆响以及沉闷的回响。沉雷似的,如同几十列火车一齐奔驰,千万匹烈马奋蹄狂奔!
大地在颤抖,小树闻风倒伏,势如草介,大树有的被拦腰剪断,有的被连根推倒。巨大的冲击波、次声波刺疼着人的耳鼓。
几个挖“井”的后生壮汉,被冲击波的巨掌击倒在地里,不知所措!鞭炮还在震响,崩岩还在垮塌。搞不清哪是脆响哪是闷响哪是撞响,哪是物体折断之哀号。未等后生们爬将起来,一团巨大的烟尘横扫而散,接着急速升腾而起,翻卷,组合,分裂,缠绵,或交织融合,或喷射挤压,或分流飘移……总之,那是一种奇特的烟云,灰黄而惨白,浓郁而惨淡。乌灰中有些浅褐,瓦色中有点浅蓝,黄涩的基础上含几分黑气。
随之垮塌下来的巨石们,如千军万马,争先恐后,此起彼伏,各各顺势而下,奔腾、跳跃、弹踢、旋转、滚动、滑移、摩擦、剪切、推挤、蠕变……沿着坡地向下,翻滚、撞击、破裂,腾起、落下,撞击,再破裂,再腾起,飞越,飞越……大的如小山,中的似房舍,小的如巨桌,更小的如犬马走兽:或似脱兔,或类奔马,或像笨猪……后续的落石、崩岩和残枝,雨点般地洒落下来,却待歇息,又被后来的岩层压住封闭。有的石块甚至相互腾空对击,像一对弄拳的高手粘住一处,迸出朵朵石尘烟花,刚握手言和,又各奔东西……石头们或回头寻路,或一泻数丈,或纠集成团,或分道扬镳,或潜入树丛,或陷入泥沼,或滚入沟壑。有的掩于石阵,有的嵌入老树,有的悬于岩沿,有的落入深潭……

十一

 这一带,千百年来从未发生过地震,山民们尚不知地震为何物,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惊天动地的崩塌。那些奇诡而恐怖的声响、烟尘、运动与变化,只不过发生在几分钟之前。
现在,除了烟尘仍在翻卷、嬗变,一切都归于平静。
 慢慢地慢慢地,随风飘来一股股火石相击的药味,一种腥涩呛人的怪味,玄玄的森森的。也许是巨石在飞速坠落和闪电般地坠击中,释放出的一种新的物质吧。
 倒在地上的后生们莫名其妙地呆木了一阵,惶惶地爬了起来,看着远处的山岩。
那是一种若明若暗的崭新的山崖,往日熟悉的那座高陡而特立独行的山峰石岩都不见了!原先悬生于石缝的一丛丛古树杂藤更是无影无踪。这山,已是中间一破为二的绝壁,灰白色的斑斓,不象原先那种绿树下的黑灰和风雨日晒后的黄褐老到。
 烟尘继续在翻腾飞越……
  “哎呀!看啰!院子,院……子……院子,不见了!”
  “啊?硬是,硬是不见啦!”
 “遭了,快、快、快,快些去看看!”不知是谁醒豁过来。

十二

几人一路狂跑,来到那原本在办席的四合院处:十几家人,几十间房,地坝、牛栏、猪圈、竹林、核桃树、梨子树、水井、小路、菜地……早已荡然无存!那十几桌正在吃饭的人群已烟消云散,百十号人几乎来不及呼天呛地和目瞪口呆,已被几百万立方米的崩岩,埋于几十米厚的石墓之下!
 幸存者,只有这出去挖井的四个后生和那个没事找事的蹩脚的风水先生。欲哭无泪,欲哭无泪啊!天灾人祸,莫可归避。在大自然的魔力掌控下,人类常常显得那么无助,那么渺小羸弱,微不足道,无论你是绞尽脑汁、诅咒上天,还是循规蹈矩,祈求祷告,都无助于事。或许冥冥之中,上苍自有规律和定数。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一样生,一样死;百样生,百样死,生命之船来去人间,皆是匆匆过客。

十三

耳朵旁有一只金虫在鸣叫。是的,是的。
身边有一只狗在撕咬?不对,不对。
像在云中飞行,又像在梦里缠绵,像在浪里游动,又像在沙滩上爬行……汪二媳妇心里自问:不是做梦吧?
这是哪里呢?黑古隆冬的,不对不对,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哦,想起来了,……对,想起来了。
刚才,自己还在切肉呢。篜烧白,装炸肺,整八大碗,这可是我汪二媳妇的拿手本事呢。自从嫁到汪家给老二当媳妇这两年来,屋里屋外,哪样不是我在打理操办?汪二他爸去世,做儿媳的少不了忙的,也理当尽一份孝道。

十四

人死了,还是要按习俗办点席,乡里乡亲的聚一聚,忆忆他的业绩功德,想想他的好处,看看他的儿孙。
乡亲们就是冲着这心情来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之已故,盖棺论定。何况汪三爸在这远近十里是出了名的勤快人、能人、好人,咋能不来看看呢。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咦,是啥子在咬我的脚,痒痒的,还有点疼?汪二媳妇脚收了收,那家伙又咬了咬,扯了扯。哦,对了,这是黄二。黄二是汪二家的一只大狗,三十来斤重了。这狗聪明,通人性,叫它去拿柴刀,三跳两跳地就给你叼过来了。叫它去拿鞋底,它把针线兜一块儿衔来了。叫它去喊坡上的人回来吃午饭,它三缠二磨地准把地里的人喊回来。不,其实它是扯着裤脚把人引回来的,一步一回头地等你来,等你来。喏,这就到家了。你说,这黄二是不是有些灵性?聪明惨了。

十五

汪二媳妇现在终于回忆起了:自己正在地坝边切肉,突然一阵巨风伴着一团黑影从天而盖。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
她一伸脚,那黄二又咬了脚一下。没有一点亮光,没有一点声响。她摸索着站起来,左探探,右摸摸,这才弄清楚,自己在一道不宽的石缝里,还有黄二。对了!肯定是垮岩了,自己刚好在两块巨石中间,才没被砸着埋着。自从嫁到这里,每次上坡干活回来,一看头上那高悬的大岩堡,心里总有些悬吊吊的。祖上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地方。虽说地势开阔,路平田坦,是个居家种地的好地方,但屋背后那座高入云端的石头山峰,的确太高太悬了。

十六

  “要是垮下来,还有这院子吗?”
汪三爸一丢叶子烟杆:“打嘴!就你个乌鸦嘴,说话不照把。一二百年来,哪里垮过?只掉过两回小石头,可那是风吹的。再说,我们汪家一辈子都只做好事,不做坏事,有天老爷保佑着呢!”
 “垮了又啷个嘛,石头做坟,还牢实管用得多。怕啥子?”
 “哎呀,就是就是,莫乱说莫乱说。”地坝边乘凉的邻居, 你一言我一语地挿过话来。
汪二媳妇自然不敢再吱声了。
怎么办?这回是真的垮山了。肯定埋得厚,山头好高哦。怎么出去呢?汪二媳妇回忆地坝的方位和山势,心里盘算着。
 石头肯定要往沟下滚,左面是凹下去的缓坡,石头一定堆得多。右面原有一个高岩坎,那石坎是整块的,牢实得很,石山垮下来,肯定砸不烂那个岩坎。要是顺着岩壁走,也许有些缝隙,可以找到出去的路子。或许,人些都遭埋了,要想活着出去,只有靠自己了。这深山老林的,人手少,哪会有人来救你呢?嗯,要出去,得赶紧走,饿了就走不动了。
 想到这里,她唤道:“黄二,黄二!”
 黄二的一只脚受了伤,怪不得一摸,狗惨叫了一声,手上粘乎乎的像是血 。
“走,黄二,出去。走,带路!”黄二懂事地“呜”了一声。

十七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俩一前一后,摸索着向外走去。每到一个石室间的空隙,她都要四周探摸一遍,寻找可能的出口。有时要钻行,有时要爬行,有时要上几步石梯,有时又要跳下一道石坎……她几乎累趴下了。
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因又渴又饿,又累又怕,她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脚部又被扯动,“是黄二!”
 黄二用力咬住她的衣服,往前拖啊,拖啊。她俩又累得趴下了。躺了许久许久,又摸索着前行,前行。跳下一个矮坎,她沿着石壁摸了一遍——顿时感觉脑袋嗡地一声要炸裂开来——四周严实,连一个老鼠大小的洞隙都没有!前功尽弃,前功尽弃呀!老天爷呀!你真要我死吗?她因绝望而再次昏了过去。

十八

她终于又醒了过来。
要想活命,只有原路返回,寻找可能的缝隙,再作探索。这是一次次生命的赌博!选定了一道窄缝,她憋过身子,一点一点地往外挤,终于把自己挤过了石缝。
走啊,爬啊,不知又过了多少石缝,黑暗中,她听到了微弱的流水声!寻着水声,她和黄二摸到了一个泥坑,水,凉爽而甘甜!饱饮了一顿,渐渐地来了精神。走啊,走啊,爬呀,钻哪。记不清又昏了几次。拐过一个石壁,嘿,有亮光了!
 黄二也兴奋起来。 它就是凭着听觉、嗅觉和直觉,在迷宫般的石缝里寻找着路径的。它要把自己的主人带出这石头墓穴。散射的灰蒙蒙的光,使黑暗收敛了一些邪恶,亮了,亮了!那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已经没力气走了,只有爬,爬,爬……借着微弱的亮光,已隐约可见四周的石壁,不,是石隙的大致轮廓。但亮光射来的一面,一道一人高的石墙挡住了去路!她搬来几块小石头,叠起来,再站上去,抓住了硬硬的石沿。脚,好不容易踩在石壁上的一个凹坑,能够省一点力了,但她已没有力气再爬上去了。她太累了。休息了一阵,她左脚沿石壁划动,寻找可能的凹坑,终于,她找到了一个支撑点,双脚用力一蹬,两肘挂住了石棱。但是,她已精疲力尽。手,在松驰,脚也悬空没了依托,如果滑下去,她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手肘乏力,正一点点地往下滑,她几乎绝望了。

十九

 猛然,她大吼一声“黄二!黄二!快!快来帮我!”眼看主人就要以失败告终,黄二爬上小石台,双脚叉开,两只前脚趴在石壁上,用头使劲顶住她下滑的那只脚。顶住,顶住……她感觉踩到了一块软的石头。她知道那是黄二的嘴部在拼命地顶着。虽然停止了下滑,但她已实在是没有力气往上挪一丁点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借着右脚的蹬力,终于得到了休息的机会。
 很快,黄二也坚持不住了,它竭尽全力与主人下滑的那只脚僵持着。
 她明白,只有最后一搏了。她双手十指抠住石面,拼尽全力肘部一撑,往上一收身体,那只右脚踩住那软软的却决不退让的那块“石头”,往上一纵身子,前半个身子终于趴在了石沿上。有希望了!
 而黄二却被她右脚致命地一踩,跌下了小石头搭成的石台,摔倒在地上。它已没有体力爬上这一人高的石壁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静静地趴了好久好久,才搭脚上去。她成功了!
终于,她找到了最后的出口,爬出石头缝。

二十

啊!那光明似一阵响笛,透彻心扉。
仿佛照亮了胸膛,照亮了心灵,照亮了骨骼和肌肤。出来了,出来了。“我们得救了!得救了!黄二,我们得救了!
然而黄二,却趴在那石壁下。已摔成脊椎骨折的它,用心,目送着主人的双脚,消失在那石壁之上。它没能也不可能跟上来。

二十一

汪二媳妇这时已清楚地明白,这百十口子人,也许只剩下自己了。
爬出石墓,姑且叫它石墓吧,汪二媳妇大哭一场。心中的悲切、疲惫、惋惜、恐惧、无可奈何,以及对上苍给自己生命的恩赐、挽留和厚爱,对黄二的忠诚执著和坚韧不拔的赞叹与感激,对这不知是几天来的相依为命的感悟等等等等,都如高山崩岩般地一泻而出,不问后果,不留余地。
 生命,真是太可贵了。我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二十二

 后来,汪二媳妇找到了附近的农舍。
大家谈虎色变,不敢提及崩岩垮塌掩埋众人之事,只顾问她:你想吃点啥?吃点啥?
住了几天,稍作休整,她凝望着远处荡然无存的四合院,转过身去,毅然顺着寨子口那猴猿难攀的大峡谷,到双鹰坝投奔亲戚去了。
这双鹰坝既曰坝,必无危岩之忧。树挪死,人挪活,没了退路,那就闯一条路看看再说。九死一生活了过来的汪二媳妇,心中自有一套体会和心得。

二十三

 据说,她后来嫁了一个姓罗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在双鹰坝那两间瓦房里生了五男二女七个儿女。除了两个女儿远嫁四川和湖北利川,生活还算殷实之外,五砣儿子都成了远近闻名的乡绅财主,而且个个都去省城进过洋学堂。用现在的话说,也算成功人士。
汪二媳妇活了92岁,过世之前嘱儿孙人等要给她砌个土堆坟,栽一棵翠柏。千万不要学那些有钱人家砌个青石雕花的石头坟,她怕石头从天而降。

二十四

这不,按女主人指点,在平坝上建起来的这四合院,全是木头穿斗,青瓦石基木板墙,轻松而典雅,古朴而适用。
地坝,仍是龙骨石料,细细的錾路,窄窄的拼缝,平平的走水,地坝边仍栽有丛丛金竹,竹丛中仍有牛栏猪圈,圈上仍堆着些桔杆柴草之类的物什,屋后仍是清甜水井。四周地势开阔,绝无垮岩塌山之忧。一家人四季垅耕,应节适气,栽秧割谷,薅草犁田,不亦乐乎。
与他人不同的是,多年来她都喂养着五、六条黄狗,个个长得油光水滑。人吃啥,狗就吃口啥,汪二媳妇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好。问她为什么,回答说是喂起耍。

二十五

至于那个风 水先生,早就落荒而逃,到他乡混饭吃去了。技艺,也没传给什么后人。
 百十年以后,人们谈起那个风水先生,认为他还是有些真本事,要不,汪二媳妇家里那五男二女能有此发达?
直到解放以后,山里有了学校,一个老师分析,可能是那七七四十九串鞭炮的声音,在山凹间产生了共振,把那石头山给震垮的。至于那大雨下了三天还是七天,也无从考证。也有人认为是给风水先生的酬金少了,他使的法作的怪。还有人认为,全是因为那些乌鸦嘴的乱叫。还有人说,汪三爸祖上有病,明知在危岩之下,修什么四合院?自找的。
前两年,北京来了个地质学的什么教授,说这是地震遗址,好教材呀。还有些旅游专家认为,可以在那一大片崩岩之下,搞一点什么地下秘宫之类的科学考察游乐项目,说不定生意还不错。
这两月县里有两个干部驻村搞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试点调查,倒觉得深受启发,说是从自然条件、生存环境差的地方,搬迁到条件好的地方去发展,既节约基础设施费用,有利于生态保护,又符合上面的精神。有机会让我把这故事给县里的领导讲一讲。事关风水,有迷信之嫌,我敢讲么?
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老窝。乡亲们真有些故土难离,不好整哪。
可树挪死,人挪活,也是古人留下的经典格言,自有其玄妙之处。

作者简介:陈志平,重庆丰都人,雅号赋勀,网名恋山过客。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华辞赋家联合会副理事长。爱写赋、对联、小说、杂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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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只是太无聊
  • 发表于:2019/7/20 10: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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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华少
  • 发表于:2019/7/20 11: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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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采不错
人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淘汰赛,从出生到落幕。把握好每一个今天!
  
  • 华少
  • 发表于:2019/7/20 11: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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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淘汰赛,从出生到落幕。把握好每一个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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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19/7/21 18: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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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完待续
燃烧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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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21 18:30:36 回复
人生皆过客,快乐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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