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轶事（小小说）
作者：廖丹青
一、 奔丧
前不久，老家传讯带信来，族上一长辈仙逝，意思是想我回去一趟。
下葬那天，一大早，堂哥作伴，踏上了返家的路。
说实话，不是很要紧的事，近几年很少回老家，一年下来，最多回去三、四次。并不是嫌弃老家，你说，近五十公里的路，自驾要跑二个多小时，恼火不恼火。但说是那样说，一旦老家有红白喜事，虽然帮不上忙，都要丢下手里的活，人还是要回去一趟，有时还要提前回去帮主人书写对子什么的。也就是我母亲大人身前常说的那句话：“乡里乡亲的，该帮忙时尽量帮，有力舍力，无力舍智”她虽然目不识丁，但从小给我们灌输了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
愚认为，故土好比再丑的母亲，在儿子心里总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有谁不思念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呢？
天，蒙蒙细雨不停的下着，一路上，车在碎石路上颠簸着。坑坑洼洼的路面，因积水，车轱辘碾上去，雨水伴着泥浆直打在挡风玻璃上，前方一片摸糊。放眼望去，车窗外那起伏险峻的山峦，弥漫着层层大雾，像一条条玉带，时而笼罩在山巅、时而缠绕于半腰；一股股溪流，夹着泥沙，从高高的崖壁上直泻谷底，发出阵阵轰鸣声，蔚为壮观。
紧赶漫赶，经二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到达老家，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那低沉的哀乐声和时不时传来稀疏的火炮声。
走拢地坝，与家乡父老打招呼，摆龙门阵，陪族上长辈们喝几口老酒，甚是亲热。在农村，婚丧嫁娶都通称“红白喜事”。作为丧家，一是后人些大都外出打工去了，一时半会也赶不拢；二是出丧下葬是很讲究的，首先要请当地阴阳先生翻看老黄历没有好期程什么的，择个皇道吉日。现在农村死了人，从离世那天箅起，一般都要在家停放七、八天，不然的话就犯冲，什么诸如犯七煞等等，只要请了阴阳先生，他说的每句话，都是金口玉言，丧家只得照此办理，你想，谁敢违抗！老者也说，请师就得用师。其实，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我看那些所谓的阴阳先生，全是骗人的把戏，只是诈丧家的钱财而已，但丧家也抱着拿钱买个慰籍的心理。我认为，有些事还是不要把它看得那么重要为好。
如果逝者后代有出息，入土那天热闹场面可大了。七姑八大爷的龙灯狮子让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尤其是母亲去逝，他的舅爷、娘家人是很重视的，也是那天最热闹的时候。前来奔丧的队伍越庞大，说明娘家人很兴旺发达，这时孝子就要跑出去跪在地上接客，一直跪到奔丧队伍走完待最后一人把你拉起来方可走人，不然的话，你就将永远跪在那里。
有的不孝之子那天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如生前对待自家母亲不孝，可就惨了。娘家人这天会来打“人命”官司的，在众人面前肇你的皮，让你今后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一般管亊的就要在地坝安排摆上几桌酒席，叫吃“迎风酒”。
只见这时就把孝子喊来，一般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者或舅爷要问个青红皂白，诸如你母亲何时生的病啦、为啥不给娘家人报病啦？为啥不孝等等，如没个说法，这小子这天就下不了台了，就是下葬的时辰到了也不让人下葬。每到这时，丧家管事的或族上老者就要出面求情并认错后才肯罢休。如遇到娘家强势的，求情认错都不行，我曾经随大人们去奔过一回丧，遇到子女不孝，下葬时亲眼看见孝子把他母亲从棺木里拉出背在背上给娘家人跪转转头。至今想起来是有点过火，但从道德层面上讲惩戒那些不孝之子，也是罪有应得。这也是从旧社会流传下来的家长制作风。
那天出于礼貌和尊敬，在等待几小时逝者下葬入土后才踏上返城的归途。
二、李三哥
李三哥，何许人也，是族上远房我二伯家的大女婿。在老家，不管老幼尊卑，与女婿客打招呼时都会在名字后面加上一个“哥”字，以示尊重。所以，坡邻坎下的都叫他李三哥。
这次他也从老远的大山上前来奔丧，当我们的车要发动时，他也不打个招呼，自个垮上车一屁股就在后排坐得稳稳当当的，当时好生讷闷，心想，这是何方神圣，这么大势？俗话说，讨个火也要向主人打个招呼噻！
只听见有人在车外叫道：“李三哥，你慢走哈！”这时我才对上号了，嗨！姐夫在小舅子面前，该他大势了；有四十多年没相见，都认不出他来了。
说起李三哥，还得从我的远房大姐说起。远房大姐算来今年也六十多了，回想那时，我可能才十二、三岁。出嫁那天我作为娘家人，跟在送亲抬嫁妆的队伍里。在那个年代，能有啥子嫁妆哟，好的家庭，最多的是一床被子，一个红油漆的小木箱，外加一个箴席子，老家叫“包扛”，东西在滑杆上系牢，前后一个人抬在肩上就上路了。或者有的多套桌桌櫈櫈、洗脸架、瓷脸盆什么的。后来条件好一点后，娘家人置的陪嫁就多了，有的四、五副“包扛”，还有木床、衣厨、存放谷物的柜子等大件，小到锅碗瓢盆样样具齐。随后跟了一些吃闲饭的像我这些大獒细崽的娘家人。出门时，只见她接过母亲手中的一把雨伞，哭着就跟上婆家迎亲的，头也不回就走了。
在老家还有个风俗，待第二天，新姑爷要陪新媳妇回娘家，老家称这叫“回门”。这天新娘子一改昨日那离别悲伤的颜面，从头到脚收拾得干干净净，脸上充满着幸福的微笑，进屋后，用升子（盛食物的小斗）拿出从婆家带来的花生、黑桃、瓜子等干果，这时，一早等候的三亲六戚、坡邻坎下的大人小孩们就顾不上什么礼数了，使劲地往前挤，去抢新娘手中的礼物，每到这种场面，新娘也不可能再一个个发了，只好将手上的干果朝天上一扬，任凭大家在地上拾吧！而头天在婆家同样上演这一幕。其实，吃是次要的，主要是大家图个喜庆和热闹而已。
远房大姐婆家在一个小地名叫半边山的大山里头，在那个吃了上顿无下顿的年代，可能是山上土地比我们山脚平坝多一些，盛产土豆和包谷，一年四季能填饱肚子的缘故才许下这门亲事的，不然的话，谁又愿意嫁到山上去呢。说起李三哥，其实老家坡坡大多数人在人前背后都只叫他李三。不知是啥原因，可能是出自他的性格吧，在我幼小的印象里总是大大咧咧的，按当地讲总是牛皮哄哄。今年已六十五了，说起话来还是那德性，有些不着边际。这可能与他在部队当兵多年有关，在吹牛时，他时常提及当年参加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和回乡后当民兵连长时的往事，其实人是个好人，牛高马大，骨节大，有把力气，皮肤呦黑，更显阳刚之气。
在老家，郎舅、姑嫂之间相互取巧、指桑骂槐、开玩笑之事时常发生。李三与远房大姐婚后那几年遇老家红白喜事常常到场，每到坐席时，他总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处且背靠墙壁，因族上比我岁数大的那些哥哥嫂嫂们总是拿他开玩笑，站在一旁帮忙盛饭的舅母子们趁他稍不留神，一瓢冷菜剩饭就会舀在他碗里。他把我们这帮平辈叫野舅子。他本身有把好力气，但寡不敌众，时常是几个野舅子和舅母子在地坝齐心协力将他撩翻在地，一人抓住一只手脚，当众筛他的“烙花生”，这时，舅母子们也像发疯似的趁此机会发泄一番，开怀将奶水挤出，喂他的奶，洒得他满脸都是奶水，肇他的皮，让他出够洋相。每到这时，如双方玩过火了，族上老者实在看不下去了，出面阻挠后双方才肯罢休。每到这时，李三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还是嘴硬，并挑衅道：“你们几爷子，有本事的找我单挑”引得大家哄堂大笑，不亦乐乎……
三、 干恶霸
小时常听我父亲讲，在民国时候老家坡坡族上有个穿半节鞋的人，拿现在的话说是个远近出了名的小混混、干恶霸，叫做球钱没得，也敢砌三烟灶的角色，凡遇红白喜事，大家都躲闪着他。整天不务正业，空有一身好武艺没用在正道上，且脑袋也很灵光，尽出些烂点子，专找别人的茬。
那时族上有家办喜事，把女嫁到龙河沟的孙教。出嫁那天，主人怕他去惹祸，并没安排他去送亲，也就没搭理他，等迎亲、送亲的队伍走后，他就上街去，租了一辆轿子，二个轿夫抬着他甩二锒铛的就跟在送亲的屁股后面自个去了。
到了男方，那边主人以为是哪位官爷贺喜来了，赶忙上前接轿，待他下轿后，才知道是他来了，就思酿着是个找事的碴，不好惹的主。就马上安排人给他安櫈、泡茶敬烟，他也端起架子，翘起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拿着主人敬上的约三尺多长的大烟杆叼在嘴上，悠闲的叭叽叭叽地抽着。
开席时，主人特意安排他坐头轮，吃着吃着，来事了！他将在路边拾的一个蟑螂趁大家不注意时从兜里拿出放在菜盘里，这时，他就大呼小叫起来：“昨的，嫌我吗？怎么把这么龌鹾的东西拿给x大爷吃，活得不赖烦了是不是？……”在大喜的日子里，主人家只好陪着笑脸吃哑巴亏了，给他赔礼道歉不说，知道他在街上还欠着别人的轿子钱，然后，还给了远比轿子钱还多余的才算了结，你说这人赖皮不赖皮！待续
还没看完呢，继续，
